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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字機是聖潔的

民初遺事10

10

王天風沒死。

 

“我沒有太多時間,聽著——” 王成棟表情鎮定,語速卻格外促短,一雙如鷹鷲般的銳目鎖住我,“你開車,待會送我一程,我在車上告訴你。”他掃了一眼手錶,說道:“十分鐘後,我在樓下等你。”

我握緊欄杆,冷汗浸濕了掌心,鐵杆忽然滾燙得不堪抓握,讓我想撒開手去撈另一根浮木,或握住他那隻戴錶的手腕。

“你……還好吧?”敏銳如他察覺到我的異樣,遲疑地問。

我對事情的發展過於驚訝,可是卻無法表達,我像困在一具潛水鐘裡,擂鼓吶喊,海面卻只浮出幾個氣泡——“今晚是我家司機給接送的。”

王成棟一滯,接著說,聲音卻變得有點怪異:“你打發打發,找個藉口,說要帶汪小姐兜兜風。”

我心裡更篤定了,他清楚一切,從一開始便是。我本能地想抗拒他,抗拒這突如其來的、我無力掌控的變動,不巧,我並沒有什麼機會,汪曼春回來了。

王成棟轉而一笑,先聲朝汪曼春說道:“您是汪家大小姐吧,佳人如斯,真是心曠神怡啊。”

奉承如暖風拂面,汪曼春醄醄一樂,嬌嗔道:“師哥,這位是你的朋友嗎?”

“是我的老同學,王成棟。”我咬牙呲嘴地細嚼這個陌生的化名 。

“王先生可真是彬彬君子,一表人才。”

“那也比不上你師哥嘍。” 王成棟瞥我一眼,我發誓他彎曲眼尾的戲謔呼之欲出,他又說道:“這麼一看,你倆那真叫一對郎才女貌,佳偶天成,實是令鄙人稱羨。”

“王先生嘴這麼甜,肯定也受不少女孩子追求吧?”

王成棟笑而不語,又抬起手看錶,用別有深意的眼神向我告別,“不好,我得先走了,汪小姐,今晚真高興認識你,我先告辭了,明樓,改日再見。”

這是重逢以來他第一次喚我名號,卻那般虛偽得不近人情,他走回大廳炫目的燈光中,黑色的背影在記憶跟現實間閃爍。

 

汪曼春的聲音換回了我的注意力,我強迫自己目光從那個黑點收回來——“……這位王先生,既然是師哥的同學,想必也是龍虎之輩,我看王先生表面客氣,實則城府不淺,腹有墨水,咱們不如改天邀他一起吃飯吧?”

女人的直覺真準,王成棟確實不是什麼泛泛之輩,我知他甚久,但在這兩個新舊名字之間,我一無所知。

 

 

幾乎我一上車,王天風便鑽進了後座。

我迅速地轉過頭,瞪視著他。“你願意解釋了嗎?”

“先開車。”他沒理睬我,自顧自地翻著攜來的皮箱。“兩個路口後左轉,沿大道直行五分鐘。”

我壓下納悶與火氣,不願明擺自己的迫切與焦慮,憤而扭過頭去發動引擎。行駛途中,我看到他卸掉偽裝的脂粉,撕下鬍子,圓臉上的五官因刺痛而皺在一塊,“假鬍子?”

他朝後照鏡吐舌頭,一邊檢查臉上的妝容,“我現在的身份沒辦法留。”

“你現在什麼身份?”

他沒理我,兀自在後座脫衣換裝。

“別看我,看路,”他瞄了我一眼,“你等下要沿原路開回去,盡快,謹慎,別讓人懷疑。”

他換上一襲白綢長衫,又抹了一點淡色的胭脂,襯托出眼角緋紅,不似剛才英氣的妝容,而是更中性、更細緻;梳下瀏海後,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小。

“左轉,直走,看到那塊紅招牌,在那兒停下。”

我在一間戲院門口停下,那裡只有一個穿深灰色西服的男人原地徘徊,燈下形單影隻。

 “西裝你幫我收著,隔兩天見面我跟你拿,時間地址也在裡面。” 王天風把西裝折疊放進一小皮箱,置於後座,便開了車門揚長離去。

 

我還來不及喊他,他忽然就變了個人,舉手投足都像個梨園子弟,姿態柔和而輕慢,眼波流轉,餘光留情。

他走向那個穿深灰色西服的男人,我看見他倆親暱地交頭接耳,卻什麼也聽不到。王天風朝我瞥了一眼,一邊像在跟那個男子解釋,一邊使眼色催我走。我瞪紅了眼,他把男子推進大門,自己也跟著進入院裡。過了好一會兒,我才離開。

 

接下來的這兩天我魂不守舍,六神無主。約定碰面的那天,我留了紙條給汪曼春,告訴她我有許久未見的朋友恰好行經北平,臨時相約一場酒局敘舊。

實際上,我去了另一間戲院,隨人群魚貫入座,遵循王天風的指示:穿著樸素,不引人注目,待到戲終。我沒法專注欣賞這一齣貴妃醉酒——聽“顧老闆”在戲台上抑揚頓挫,鶯語婉轉,我分心在人群中尋找著那個穿灰西裝的男人,卻一無所獲。

曲終人散之時,我到後台找“顧老闆”,他已經卸妝完畢,一言不發帶我繞進胡同的一家簡陋的小茶館,以戲子慣用的聲調朝前台喊聲:“大娘,照舊的啊。”他引我上樓,走進最角落的茶室,掀開一廉裝飾用的竹簾字畫,用鑰匙開了隱藏在後的木門,這個機關通到一間比茶室還小的密室,只容得下一張方桌與兩張木椅。

 

 

王天風關上門,示意我坐下,自己卻倚在牆上,雙手交叉抱胸,與我隔著那張方桌的距離,用回原本的腔調開口說話:“說說你對這個目標的理解吧。”

我心中不悅,但還是清清嗓子,開口說:“馮衍,他表面是個富商,實際上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身份,除了進出口貨物,他還一邊做著情報買賣的活,在各方勢力之間遊走。像這種職業間諜,沒有是非之分,誰出的錢多,他就把情報賣給誰。”

“通常,對付這種叛徒很容易,他們有個共同點:自私。他們深受壓抑,極端自私,心中只有'我',必然很脆弱,很容易倒戈、被收買。”

“可是他不一樣,最不缺的就是錢,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要玩火。”

王天風揶揄道:“有錢人的思維就是不一樣。”

我不堪示弱地回:“那必須是。” 

他沒理睬我,徑直地說:“他不賭博不喝酒,但有個愛好,他喜歡玩戲子,這是一切的突破點。”

 

“等等,沒有非殺他不可的理由,而且,他可以做一顆很好的棋子。”

“所以我很早就開始接觸他,潛伏了將近一年的時間。確實,從他那裡獲得了不少珍貴情報。”

雖然他說起來似乎不當一回事,但我很驚訝王天風初做情報工作,這麼早就進行長期的潛伏工作,成年累月過著獨來獨往的生活,隻身一人,沒有真正的朋友。為此我感到十分佩服——想進行長期的潛伏,你必須擅於控制情感、話語思想,以免露出破綻;即使在睡覺時,也要能控制自己的神經。這是地下黨的領導對我們耳提面命的教誨,他說,年輕的特務很難做到的一點。

這是我最先聽到有關王天風的近況,從這些無心的隻字片語拼湊那三年的空白。

 

“那為什麼現在要殺他?”

“因為他走太遠了。”王天風的目光帶有強烈的殺意,語氣深沉地說:“他最近跟日軍往來太密切了,所涉及的情報也越來越重要,變數太多,上面不打算冒更大的風險繼續下這步棋。”

“你打算怎麼做?你剛才說潛伏,難道——”

他收斂狠戾的神色,隨即向我詳述的‘魚腸劍’行動的細節,我們預先設想過所有可能情況,並計畫後備方案,保證此次任務在實際執行上萬無一失。

“明天還有一次私人聚會,是我們最後行動的時機。在他送出情報前,我們必須先下手為強。” 

 

“我很好奇,這不太像你的作風,這件任務可以不用那麼複雜。”

“若不是戴老闆指示,我一定會親手殺死他。” 

他目露兇光,語若寒冰。要是這句話由他人口中說出,就會顯得很戲劇化,但是對於王天風的直言不諱,我也一點都不質疑他的決心跟行動力 。 

 

王天風無奈地擺擺手。“我為什麼要跟他一年,就是因為他對我們來說很重要。戴老闆明明白白地對我說:凡事攻城為下,攻心為上。不然,他那條狗命也不會留到現在。”立刻,他像是忍不住一般,憤而啐道:“狗漢奸。”

“啊,所以毒蜂也開始玩攻心術了麼?那天在戲院門口的也是你的手下敗將?”我奚落他。

“他是我發展的一個暗哨。” 他朝我翻了個白眼。

“你的人看起來挺名貴啊,已經很熟悉怎麼跟紈絝子弟們打交道了?”

“拜你所賜。”

 

“瘋子,我有個疑問,既然這件任務這麼重要,為什麼這麼晚才通知我?這幾個禮拜以來,我甚至沒有收到任何消息。”

王天風看起來十分疲倦,流露出無可奈何的神色,“你也在上海,應該耳聞不少,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大事,上面要所有人守緊口風,一點消息都洩不出去,很多行動都是到最後一刻才拿到命令。”

 

他看我沉默不語,便兀自開口:“對了,還有一件事。” 

 

“上面說要組建藍衣社,大概明年初的事,之後我們可能得在藍衣社底下行動。” 

“這倒有意思。”我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,滿腹疑問:“然後?組建藍衣社的目的是什麼?”

他大大地嘆了一口氣,“黨國為了革命運動,底下籌組了許多機構、組織,然而與之相生的鬆散的結構、腐敗的官僚體系,以及眾多的貪官污吏和土豪劣紳,如同增生的惡瘤,尾大不掉,這勢必會消滅革命熱情、阻礙革命運動。為了即刻剷除封建影響、消滅赤匪和抵禦外侮的目標,我們如今需要的是一個嚴密有效、能迅速動員的組織。”

“你什麼時候說話也開始一套一套的了?”

“我只是原話照搬。”他斜了我一眼,“再說,這幾年我在戴笠手下可沒有白做工。”

我聽不出他這句話的情緒,印象中他不屑于這種從善如流的話術——我記得他曾用“巧言令色,鮮矣仁”來激怒我。

我仔細觀察他的神色,他在這次談話中數度提到戴笠時,總是流露出一種旁人難以察覺的恐懼——這是他鮮少展現的情緒。我後來才知道,他現在師承戴老闆,幾年前入其麾下,學習特務技能與潛伏工作。

我在內部早有耳聞戴笠的崛起,並時刻關注任何風吹草動,因為這幾年間,蔣介石的發展的各種秘密情報組織蓬勃發展,他們的勢力滲透到中國的每一處,其密集程度不容小覷,而戴笠更是我黨所關注的重點對象——在當時,軍統尚未成立,戴笠就已經在調查統計局二處培養他的特務網絡。

戴笠其人,對蔣介石的忠誠不可置疑,同時,他作為秘密特務組織的“大家長”——儘管他對精幹的外勤、學者、高官充滿仁慈與關懷——對自己的學生跟下級,要求絕對的服從和徹底的奉獻,以極端嚴厲的紀律約束他們;他甚至立過一條“家規”——在抗戰中禁止結婚。他常對底下的學生訓話:“匈奴未滅,何以家為?”這都是我從一位臥底的同志那聽來的。據我所知,戴笠在特務處設立了一套複雜的監視系統,若有人違反“家規”,就會被送去監獄或勞動營裡關禁閉,而戴笠對他的人只有三種懲罰:口頭警告、禁閉、行刑隊槍決。

此外,戴笠的秘密特務工作實質上是終身性的,一但成了特務處的特工,或是後來的軍統局的成員,就不能辭職,特務們總是說:“我們組織裡的同志,只有活得進來,睡在棺材裡出去。”

看得出來,雖然王天風仍舊深有張揚跋扈的性子,但他閃著鋒芒羽翼相較於過往的張狂,收斂了不少,心思也藏得更深,這些細微的改變,或許是拜其師戴笠所賜。

 

“好吧。那人怎麼招收呢?怎麼找上我們了?”

“我們主要招收黃埔的學生,以熱血但自律的青年為核心,積攢抗日力量,強化革命精神。”

 

我當時對藍衣社抱有很大的疑慮——這一個效仿德意志納粹黨、紀律嚴密的法西斯組織,對於新中國是否有所幫助,當下只能觀而望之,但對我來說,這不啻為一個潛入力行社核心的好機會。幾年之後,藍衣社的結局也印證了我的疑慮。法西斯主義能不能救中國?顯然形式大於成效。

 

我思考了一下,問道:“但在這個時機……跟九月十八號在東北發生的事有關係嗎?”

“不好說,委員長似乎很早就認可了這個建議。再說黨內需要整頓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。”他末尾的那句話裡滿是嫌惡。

“不如說是南京與廣州那邊的矛盾影響比較大吧?”
“你的判斷很準確,”他的眼睛一亮,“果然留洋一趟看得比較清啊?”

“少貧了。復興社那邊什麼說法?”

“復興社也有參與,總之,你只管知道戴笠是我們頂上的領導,咱以後就跟著他幹。”

“咱們?我的組員呢?就是這樣才撤調我的人?”

“怎麼?”王天風挑起一邊眉毛,“我做你的搭擋,你不滿意?”

“好像我能退貨似的。”

“你想得美。”

我們默契地相視一笑,同時回憶起幾年前初做對方生死搭擋的時候。往事如煙。

從他一閃而過的笑意中,我似乎能看到往昔的殘像,倏忽即逝,僅剩一陣尖銳的沉默橫蕩在我們之間。

 

“聽說你現在當教授了?”他忽然怪裏怪氣地說,似乎還不習慣轉而輕鬆的氣氛。

“還不是,巴黎那邊提供了教職,但我還在考慮,就先回國一陣子,”我刻意又加上一句:“也是為了配合組織上的新安排。”

王天風扯出淺淺上揚的嘴角,沒說什麼。

我執意抓著話頭不放:“結果沒想到卻是個大驚喜,或是該說——驚嚇。你說我這趟回國值不值得?”

“你可以留下來,也可以選擇回去當教授,但無論如何,沒有犧牲就談不到勝利。”

“所以呢?我對你來說也是一顆棋子,隨時可以拋棄?”

“你在說什麼?”

“你忘得真快,瘋子,這點我真佩服你。”我不禁發出一聲冷笑。

“別他媽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。”

“我還以為你至少會聯絡我,看來你根本沒這個打算。”

他停頓一秒,似乎理解了我所指的意思,因為他面色蒼白,語氣變得極其冷淡:“這是戰時,我們算什麼?你算什麼?這種時候有必要討論這些嗎?”

我想必是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——從他乍然驚現至今日,已經三天了,然而這三天之前,是三年的杳無聲息啊!我甚至都以為他殉國了。

“王天風,你是人嗎——你有感情嗎?”

 

他不說話。衝突一觸即發,我隱藏好的情緒,全部功虧一簣,他公事公辦、事不關己的態度,讓我心中驟然升起熊熊大火。為了平息胸中燃起的憤怒,我洋裝鎮定地改變話題:“差點忘了,這次行動誰負責?”

“上峰沒有特別交代,但既然我潛伏了這麼久,接觸的比較多,理應是我——”

“這次行動我來做指揮員。”

他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瞪視我良久,或許是因為疲累,他不打算與我爭執,竟然退讓了。“也行吧。” 

我們之間又落回無話可說的境地,他不看我,只是淡淡地說:“沒什麼事了,就等我聯絡吧。你該走了,汪小姐等著你呢。”

我機械性地點點頭,身體卻躑躅不走,意識到理智即將被一股洶湧的情緒淹沒——我再也掩飾不下去了。我原想絕口不提往事,可我沒自己想得那麼寬宏大量,我也是個有血肉之軀的人,愛國主義有時候也會在血和肉面前卻步。

“——你就沒什麼想說的嗎?”

 

他一直都知道我的情形、知道我畢業、知道我去法國、知道我回上海,然而我什麼都不知道,他也從未嘗試聯繫過我,哪怕是一個暗號。

我知道這都是欲加之罪——這是戰時,他有他的任務與苦衷——但我忍不住,忍不住那股委屈,闡述、羅織一條條罪行,彷彿可以借怒火抒發心中的怨懟,怒髮衝冠只為掩飾潮水般奔湧的強烈念想。

 

然而他卻默不做聲,用我在此刻最不願聽見的沉默傷害我。

 

我想知道他執行了什麼任務,受了什麼樣的傷,這三度春秋他到底身在何方,他有沒有……想到過我?

這些我都想問他,不知道個明白,豈不枉費我吞了三年的安眠藥?然而我心裡更害怕的是,除了上級命令與任務之外,他還有不願見我的原因;我更怕的是,他的故事裡根本就沒有我。

自是思量渠不與,人間總被思量誤。

我也不知道我們算什麼。我忽然頓悟到,其實所有不清不楚的順其自然,到最後都會有一清二楚的分道揚鑣。我亦知道——我從他眼裡可以看出來,王天風記不清那些細節,只要不是為求生而必須記得的,他情願不記得。

 

闊別三年,我們的默契依然未減,我們的執拗仍舊不變,他不想說,我不敢問。

 

我想起年末的那個夜晚,篝火邊的壯志豪情與惺惺相惜,我以為那是個開端,沒想到卻是我倆的結局;那些吻輕如鴻毛,像燃燒時迸出的點點火星,瞬然即滅。這樣的劇終太過諷刺,黃粱一夢,黃粱一夢!

 

如今我加入了共產黨,救國是我的信仰,再沒有什麼能撼動我,改旗易主的抉擇並非完全因為他,但王天風的死確實對我影響至深,唯有他是我心中的一道天裂地縫。

然而現在他竟回來了,以搭擋的姿態、以王成棟的身份,要我一起為國民黨做事,在藍衣社執行任務——可是我的生死搭擋死在1927年的初春,死在了江漢平原的戰場上,我的半條命葬在那兒,我記得他奮不顧身的背影,和所有遺落在那條道上的志願。好不容易重振旗鼓,從陰霾中撥雲見日,改披紅旗孤軍抗戰,然而我始料未及的是,他竟從容不迫地出現在我眼前——可是經歷了這麼多變幻與莫測,我倆如何能夠再度風雨同舟?

 

我們的生活有這麼多的障礙,真他媽有意思。

 

我心裡的思緒如此沉重,但離開的時候,我只對他輕輕說了一句:“知道麼?我希望你那天真死了。”

 

不知道是否幻覺,闔上門前我彷彿聽到一聲微乎其微的“對不起。”

我的胸口就像當場挨了一記子彈。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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